第九十九章 流放-《地煞七十二变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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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残阳落下的一瞬。
    海上银蛇乍现,短暂点亮夜空。
    一场暴风雨忽如其来,不消片刻,钱塘风急雨骤。
    送走了客人,张相公逗弄着幼子或说老五,虽能保留往世记忆,可人在孩提时难免懵懂,该哭叫时会哭叫,该尿床时也要尿床。张相公或说昔日十二贼中的老二最爱耍弄婴孩时的兄弟姐妹,乐此不疲。
    他拿筷子沾了一点酒,递到老五嘴边。老五是个酒鬼,前世的零散记忆叫他迫不及待地凑上来舔食,可刚入口,稚嫩的身体却……
    “哇~”
    婴儿嚎啕大哭。
    张相公则乐得嘿嘿直笑,要再逗弄……
    轰隆!
    忽起的雷声震得心神惊怖,手上一抖,筷子落地。
    他自嘲老大一人怎么突然胆小如孩童,呼唤仆人送来新箸。有风吹入堂内,灯火晃动,光线暗淡了几分。
    没人应答。
    但很快。
    一双筷子从身后递了过来。
    婴孩突然又哭叫起来,张相公哄了几声,却愈发声嘶力竭,尖利的啼哭好似掀开了天灵盖变作针往人脑子里扎!
    他无可奈何,随手接过筷子。
    咦?
    堂下侍奉的应当是个婢女,可来送来筷子的手,缘何看来筋骨分明、粗糙有力?
    “谁?!”
    悚然间要猛回头,可却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脑袋,五指如钩扣进头骨,剧痛里叫他动弹不得。
    同时间。
    手上一空,筷子被人夺去。
    哆。
    把婴孩恼人的啼哭连同那颗小脑袋一并钉死在了酒桌上。
    张相公惊叫着要呼救,可头上大手立时收紧,顿叫他乖觉地闭上了嘴。要是以前的他,莫说脑袋被人抓住,就是后心被刀抵着,也敢拼死一拨,可而今的他几世轮回,早就被富贵泡软了骨头,所以,他只佯装着镇定:
    “好汉,你若是来求财的,家里有什么入眼的财货,尽管取走。”
    “若是来寻仇的,我张家一贯和气为贵、与世无争,只与人交善不与人为恶,素无仇敌,你怕是找错人了。”
    “若是来挑事的,我家与十三家的高僧全真们素来交好,在我家杀人,也不怕走不出钱塘城?”
    他面上镇定,心里早骂起了娘,看家的神将莫非又去喝花酒?怎么还不现身?
    “素无仇敌?”冷笑贴着脑后响起,“你莫非忘掉我了么?”
    那声音熟悉得陌生,一个名字在记忆深处呼之欲出,却总差一点,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    而头上的大手已用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力,将他的脑袋一点点缓缓扭向背后。
    老二惊慌着喊出一个个名字:
    “你是贾三娘的家人,是她自己想不开,非是我有意加害!”
    “何家?是何家?我只是想给他个教训,谁知会惹上窟窿城?”
    “是伍船主……啊啊啊!”
    胡乱地猜测终被惨叫所取代,他的脖颈已被扭到了极致,好似拧紧的毛巾,皮肤渗出细细血珠。
    “看来,你真的忘了。”
    熟悉声音在脑后叹息,这一次,记忆里的迷雾终于被拂去,一个他拼命想忘掉却始终不能真正忘却的名字在脑中浮现。
    可他已没机会再说出口。
    咔嚓。
    昔日十二贼中老二,如今的张相公,他那惊恐的脸被拧到了背后。
    双眼残存的光彩里倒影出的,是那张阔别数百年的面容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“铜虎!铜虎!”
    风雨传来呼喊。
    蜷在门檐下躲雨的李长安应声望去,城隍府的人马终于姗姗来迟,黄尾心急火燎地冲在最前头。
    到了门前,劈头就问。
    “铜虎来了么?”
    道士没答话,可当黄尾看见门上破旧的门神画,也就无需回答了。
    “杀不得!杀不得呀!”
    他焦急高呼着要冲进门,李长安却默默上前,拦住了去路。
    黄尾毛脸一呆。
    怔怔道。
    “道长不是说你先行一步,叫咱们安排好府中事务随后跟上,怎么……”他眼中渐渐显出不可思议,“你没拦他?”
    道士:“不错。”
    “你反要拦我?!”
    “也不错。”
    “你脑袋被门……你糊涂啊!”黄尾激动得浑身乱颤,抖起无数水珠,“张家可是钱塘名望,纵要杀他们,也该抓进府衙,再栽赃罪名,怎能让铜虎亲自出手动用私刑?”
    李长安心想,要这么干,文判第一个不答应。
    “我答应过他们,有怨报怨有仇报仇。”
    “这都什么时候了?危急存亡之秋啊!小恩小诺尽可先放一边,保住城隍府,保住《麻衣律》,才是大仁大义呀!”
    黄尾苦口婆心,可李长安不仅不为所动,还嫌弃地退了半步,拿袖子遮挡他抖出的水珠,心知白费口水,忙向周遭喊着:“你们愣着干什么?还不去阻止铜虎!”
    然而,同他前来的。
    飞来山是一拨,他们瞧着李长安个个目露精光,一副恨不得为之肝脑涂地的模样;阴差鬼卒是一拨,他们所以留在城隍府不离开,多是受过解冤仇恩德,自是以李长安马首是瞻;便连黄尾亲手组织起来的“翻坛倒庙小队”,也面面相觑,踟蹰不前。
    黄尾还要催促,却突兀鼻子一抽,从雨腥气里闻到了一点铁锈味儿。
    “已经动手啦?呵,杀一个是杀,杀一门也是杀,完啦,全完啦。”
    毛也不抖了,淋湿了软趴趴贴在身上,看来心酸又滑稽。
    自打作了鬼,黄尾是拼了命想要翻身,想要投胎,可每次眼看要成功,又总会因自己的原因而失败,这次为了城隍府,他绞尽脑汁出谋划策,生怕重蹈覆辙,却没想,失败还是失败了,可第一次,原因不在自个儿。
    毛脸似哭似笑。
    一下坐倒在了积水里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哗啦~
    柔荑舀起水波淋在雪白的肩头。
    女子半卧在浴桶里娇呼:“死人,你还在等什么?”
    “娘子莫急,为夫马上就来。”
    男子取出药盒,取出两枚“颤声娇”和酒服下,又对着铜镜,仔细整理了胡须。
    轰隆!
    雷声乍响,风雨推开窗户,火光摇曳,暗了一瞬。
    再亮起。
    铜镜里赫然出现了另一幅面孔!
    男子惊骇间刚张开嘴,一只小铁钩闪电般钻进嘴里,勾住舌头往外猛地一扯。
    未及脱口的惊呼顿变喉咙里“赫赫”的哀鸣,又被风雨声掩盖,便是屋中的女子也没能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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